人间别久不成悲
——原来那天风拂幔帐,她站在日影交错的门口,向他深深回顾的那一眼,既是生离,也是死别了。
蓝铮知道原照欢死讯的时候,案头正堆着厚厚的卷宗。
叶知秋倾帝王州一盟之力合入青龙会,身为沈孤鸿辅贰的蓝铮,许多时日里忙得连孔雀翎都没有精神去拆解来玩了。
堂前有人声音高高低低地说着什么话。
蓝铮把信又翻了一叠,按着眉心,没有去理会。
顷刻却有人挑了帘子进门来。
他抬头——许多人都知道他忙起来的时候颇有些脾气,通常不敢在这个时候扰他,他张开了口。
那个人一进门,就匍匐着跪在他的案前。
而他在那一刹那之间,竟然似乎说不出话来。
只能听着那人慢慢地说:“蓝护法,原左使以身殉道,有移花宫奚少侠前来代为了结差使。”
差使……什么差使?
谁在他说“我的路上,谁都可以死,唯有你不可以”的时候,笑吟吟地回答他:“铮师兄,等到以后我可以死了,你可不要手软,只管派我去就是了”?
——他怎么不记得,他曾经给原照欢,派过什么差使?
他眼前晃了一下。
是了,他并没有……
那天她也是这样挑了帘子进门来,向他要了任务的册子去翻。
那天她眉目明艳如火,而肤色冰白如雪。纤细而长的指尖按在纸面上,霸道地撞进他的余光里,让他想看不见都不行。
她一页一页认认真真地翻了很久。
他没有理会她,一封一封地看着自己的文卷。
她问他:“铮师兄,沧浪岛,可有趣吗?”
沧浪岛的匪首是个硬茬子。
交给平常的悬眼和暗桩去处置,他还真的有些不放心,因此一直搁置着。
原照欢的身手,他是信任的。他陪着她从初出江湖的懵懂少女长大,她有多厉害,没有人比一直在她身边的他更清楚了——
但他却没有说话。
原照欢没有等他的话。
她单方面地宣布:“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啦!”
他没忍住抬头去看她。
她像所有时刻一样地注视着他,笑得甜甜的,在她明艳而苍白的面庞上,让他那一刹那动魄惊心。
“资料去钟舒文那里取。”他却只是淡淡地交代了一句,重新低下头去,翻看着卷宗。
他以为她会在他身边多停留一会。
像平常每个时候一样。
那天她却没有多留,起身向外走去,脚步轻快。
走到门口的时候,她回过头来,看了他一眼。
他记得她很久很久没有笑得那么开心过了。
那个眼神,他觉得好像只是对视了一眼,她就说了许多话。
那天他也不是真的很忙。
他只是不知道要对她说些什么。
所以听到她在外面跟守卫打招呼的声音,他就把平时堆在地上的、不那么重要的卷宗都抱在桌子上。
然后她就走了。
他想,她那么聪明,记忆力又是惊人的好,其实是看得出他桌上的字纸都写着什么的吧。
他还在想,等她回来,大概是要跟他生气了。
他又想,所幸那天她心情很好,没有当场跟他闹矛盾,所以等她回来了,可能气也好消许多。
蓝铮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属下,微微的笑了一下。
这个人在说着什么?说“当日在移花宫,原左使所中情人泪并未能有解……在赴沧浪途中,既已毒发,左使以大毅力,忍受噬骨之毒,将此间事务一一料理干净……”
笑话。
怎么可能没有解?
她不是都已经平平安安地从移花岛回到他身边了吗?
甚至她走的那一天,还穿的是陌上花的裙子。
陌上花开,宜缓缓归,是她亲口对他说,这一次只是要晚一点回来而已。
——我明明什么都记得啊。
他想。
其实她每一次离开他身边去做任务,他都记得那是什么样的一天,是什么样的一个她……
只是后来她总会回到他身边的。
那么柔婉又明媚,像一场初雪,一片月色,一枝长开不败的花。
所以他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呢。
浩大江湖,有情江山,他要记得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。
区区一个女孩子,他也就真的忘记了。
然后有一天,她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他就来不及忘记这一次了。
也再也没有机会忘记了。
他站起身来,说:“去带奚少侠,到钟先生那里销案吧。”
——他要回四明楼去,等着原照欢从沧浪岛回来,向他讲述这一路上的纷纷见闻、无边风月……
问她:“那天我没有送你,你可生我的气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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